22、兄妹
这边,贾敏正在一一检点缙王府送来的回礼,王庆儿家的不住口地在一旁啧啧赞叹:“瞧这翡翠串子,这么好的成色,奴婢可是从未见过,今天托赖在大小姐这里开了眼界。”

贾敏拎起那手串子,虚眯起眼眸,看那透碧的翡翠在太阳光下流转出莹莹的光彩,笑着说:“你能见了多少好东西,也敢夸嘴?告诉你吧,这翡翠串子可是有个名堂。除了成色好之外,寓意更好。这个呀,叫十八子手串,是如今宫里才兴起的样式,那些个想生子的宫嫔们谁不是人手一串?只是能有这个成色和做工的就少之又少了。”

王庆儿家的也凑近了去看,只见那翡翠珠子是打磨得一般大小的,左边九颗,右边九颗,中间是两颗碧玺结珠。下面用数颗拇指盖大小的南珠连着一块金点翠地六瓣式结牌,结牌上镶着一颗滴水状的红宝石,灿然生辉,结牌下面又是一溜儿猫睛石,红的绿的宝石就饰在这一串翡翠手串上,却搭配得雍容大气,贵不可言,不禁咂着嘴说:“这可真是稀世罕珍啊,就是往日老太太累年的收藏奴婢也见过的,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当真是王爷,好大的手笔啊。”

贾敏心情极好地指正她说:“你又不知道便混说了!这是缙王妃指名儿送我的,可不是王爷。想来王妃亦是听闻我子嗣困难,所以才体恤地送了这个给我。”

王庆儿家的只是在一旁凑趣儿讨好,但凡贾敏说什么便是什么。

其他的,譬如上用的妆缎若干匹,内造的纹锦若干匹,宫制的绉纱若干匹之类的,还有纨扇、眉黛、胭脂等细碎之物,不一而足,俱是精致细巧的上上之物,叫贾敏看了爱不释手。

说着说着,不知道怎地就说到少爷那边得的东西更多,竟然是摆满了一间书房,只是东西未拆,不知道是些什么。

贾敏本来很高兴,听了这话,面色马上晴转阴,继而完全黑下了脸,扯着一块帕子,恨恨地说:“别是送东西的人搞错了吧?怎么可能给老爷和我的东西倒是远比那小崽子要少?”

王庆儿家的说:“我也是这么说呢,可是,王府那边派来的人偏说是每一样都是按着王妃亲自开的礼单子装好的,绝不会错。”

贾敏一脸的不满足,说:“说是给小崽子的就足足装了一大车,会是些什么宝贝呢?”

王庆儿家的也是一脸神往,说:“可不是吗?当时我也在一旁凑热闹呢,有一个特别大的箱子,把抬的人累得一脸的汗水,还一路轻抬轻放,小心翼翼地!人见了谁不好奇,都问里面是什么爱物儿呢,那两个抬箱子的才透露说是一整块的玉雕,可不敢磕坏了一点。”

贾敏失声说:“一整块的玉雕?你别是听错了吧?”

王庆儿家的说:“没听错,我就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的。我的妈呀,那得花多少钱啊,据说是世子爷指名送给默少爷的。没想到默少爷还真有运气,阴错阳差地,竟然和王府攀上了交情,还和那世子爷要好。”

贾敏不屑地说:“你这话糊涂!王爷是什么人啊?素来的雄韬伟略都是本朝有名的,自然是识得人的,回的这节礼如此贵重,也是全看承着咱们老爷的体面,哪里是小崽子的缘故!王爷不过是念着往日看承过那小崽子一场,才额外多赏赐了他些东西,至于那世子爷呢,他又不认识咱们府里别的人,只认得小崽子一个,所以也只好送他一人。照我看,王爷回礼都是看在老爷、我、还有我身后的贾府的面子上,回的礼是给整个林府的,只是写单子的时候因为只知道小崽子,和旁人不太熟稔的关系,所以才一古脑儿地都写了他的名字,其实,非是本意。”

王庆儿家的连忙顺着她的话说:“大小姐说的极是,奴婢见识短,脑子也不好使,竟然没想到这一层。这个,就和逢年过节给孩子发的压岁钱一般,名义上是给孩子的,其实还不是看在大人的面儿上。再说了,若是没有咱们府里先送去节礼,又哪里去得来人家王府的回礼呢?默少爷若是就这般以为东西就是给他的,全部自己就收拾了去,可是没了分寸了!”

贾敏越发得了道理,觉得自己十分聪明,又说:“既然如此,我赶明儿得和那小崽子说说,别以为写着名字给他的便是他的了,那不过是他占着认识王爷王妃世子的便利罢了!人家回的是咱们林府的礼,别糊涂油蒙 了心真以为都是给他的!到时候叫他好生给我拿回来,我才好一并收着,下年还要另外折变了其他的贵重礼物,又去还人家的礼。”

王庆儿家的说:“就是就是,不过,奴婢倒是觉得,按着这个理儿,王爷王妃赏赐的可以叫少爷拿出来,世子爷的恐怕就不太好了吧。”

贾敏歪在榻上,蹙眉想了一会儿,说:“都张口叫他拿出来了,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世子爷送他的也一并收了来,若是就这般算了,该是多不甘心。”

王庆儿家的说:“其实我觉得世子爷到底也还是小孩子,说是只有十二岁,就算手上松活也是有限的,再说小时候的情分,大概那一尊玉雕就顶天了吧,要是其余的都是些琐琐碎碎的小东西,却为这个和他扯破了脸,叫老爷知道了岂不是多出一场事来?倒不值得。不如,先叫云罗私下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若是有好的,便满破着闹一场,若是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就算了吧。”

贾敏想想也是,冷哼一声说:“也罢,就是这般吧,便宜了小崽子了。”

到了晚间,贾敏便叫人秘密唤了云罗来,如此这般地密语了一番,叫她见机行事,打探清楚了回来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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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又饮了一回茶,张爽陆遥便起身告辞,林默亲自将二人送至仪门处,看着他们走远了,才自己提步往“小山居”的方向回去。

途经挹芳园一侧的一个花架子侧边的时候,却看见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模样的人正围着妹妹黛玉在花架子下面看她坐在一个垫了锦褥的石墩子上绣花,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林默素日和黛玉并无交集,只是偶然在贾敏房中遇到,知道她身体不好,客套几句冷暖的话罢了。在林默觉得,和书中的世外仙姝做了兄妹,本来是觉得“与有荣焉”的,可是,这一腔子热情却被她那讨人厌的娘亲生生浇灭了。再说,林黛玉现在可不是寄人篱外的野草,她是被贾敏凤凰蛋一般捧着,母狼一般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护着的千金小姐,哪里用得着自己去上赶着讨好?相形之下,倒是自己现在的处境还堪忧心,对这个妹妹嘛,还是敬而远之地好。

所以,林默这一向见了黛玉都是以礼相待,既不会亲热得跟一盆火一般,也不会冷漠得跟一块冰一般,简单地说,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会子劈面遇见,又是父母不在身边,无需做戏,林默便住了脚,且看看她对自己这个庶出的哥哥又是怎么个情形。

黛玉刚刚开始学着做针线,绣得歪歪斜斜地,正不服气,和手上的针绞着劲儿呢,被丫鬟轻轻在耳边说:“小默大爷来了。”黛玉这才意识到,连忙放下针线,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子,娇声软语道:“见过大哥哥。”

只是,黛玉谨遵着贾敏的教诲,说了这一句便没下文了。

此时,兄妹两个隔着好大一段距离,林默没有上前去的意思,黛玉也没有过来的意思,两人之间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天堑似的。

不像是兄妹,倒像是两个只有泛泛之交的人,彼此客气却疏离。

林默见此情形,便做了个以手虚扶的姿势,客客气气地说:“妹妹多礼了,快坐着罢。”

黛玉复又坐回了石墩,微微垂着眼帘,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空气中流动着尴尬的气氛。

名为兄妹,却因着那一个迈不过去的人,两人都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林默便牵了牵嘴角,说:“这地方潮湿,那石头墩子就是垫了褥子也怕着凉,妹妹少坐一会便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事,就不陪着妹妹了。”

黛玉谢道:“谢大哥哥关心,妹妹知道了。”

林默快步离开,心想,再怎么世外仙姝,再怎么绛珠仙子,再怎么一父所出的亲兄妹,也不能上赶着去讨好吧。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若是你对我就是这般,最后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了那贾宝玉,那我便也只好只顾着自己了。总之,自己选的路自己走,自己的幸福自己把握!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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